張楠：不忘最初的夢想

　　文、楊弋非 攝、劉紫園

　　張楠上一次登上《羽毛球》雜志的封面是在2011年，當時他剛剛在混雙項目上展露才華。從2010年到登上雜志封面的那段時間，張楠接連收獲了全英、日本、韓國等多站超級賽冠軍。那次的封面照片，張楠笑得很純真，也很緊張。

　　時間來到2014年，此時的張楠已經是奧運冠軍、世錦賽冠軍，在9月結束的亞運會上，他用一枚金牌實現了自己在混雙項目上的“大滿貫”。在這次的封面拍攝中，張楠依舊笑得很純真，也很緊張。

　　回憶起拍照當天的情景，張楠說：“那天攝影棚布置得很漂亮，攝影師家新買了一只貓，拍的時候當了道具；那邊剛好有一套白西裝我能穿；還有就是我帶了兩套比賽服，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穿比賽服拍照。”每一個細節，張楠都記得很清楚。他說：“其實我很不會拍照，每次拍照都覺得很緊張。”

　　照片中的張楠確實顯得很緊張，不過和3年前相比，他皮膚黑了，更顯堅毅；頭發短了，更顯干練；眼神犀利了，更顯霸氣。

　　雖已貴為“大滿貫”選手，但張楠依舊保持著那份隨和與努力，他經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是：“不要忘記最初的夢想！”

　　亞運失與得

　　仁川亞運會，張楠和趙蕓蕾在決賽中戰勝了印尼組合阿瑪德/納西爾，奪得冠軍，同時也成就了兩人混雙“大滿貫”的偉業。可張楠說，“大滿貫”對于他來說，并沒有什么特別的。

　　事實真是這樣嗎？那場決賽，張楠整場比賽眼睛里都透出殺氣，洶涌而至的氣勢把身經百戰的阿瑪德壓得喘不過氣來，整場比賽失誤連連。那么“恐怖”的張楠，真的很少見。

　　比賽結束后，一向低調的張楠緊緊擁抱了趙蕓蕾；在兩人到場邊整理拍包的時候，張楠又抱住了自己的搭檔和戀人。

　　退場時，張楠把自己的鞋子扔向了觀眾席。印象中上一次有人這么做，還是2008年奧運會奪冠后的林丹，林丹說過，那是他最興奮的比賽之一。

　　張楠對這場勝利說得輕描淡寫，可是他的表現卻真實地告訴大家，這個亞運會冠軍對于他來說，是多么的渴望。

　　2010年廣州亞運會，初露鋒芒的張楠就和趙蕓蕾搭檔殺進了混雙決賽。只不過當時剛滿20歲的張楠還不具備在這樣的大賽中頂住壓力的能力，0比2，他們輸給了大賽經驗更豐富的韓國組合申白喆/李孝貞。亞運會冠軍，那么近在咫尺，觸手可得，卻在一瞬間又變得遙不可及。

　　失利的遺憾撲面而來，另一個壞消息此時也“不合時宜”地傳到了張楠的耳朵里。在那屆亞運會比賽期間，張楠的姥姥去世了。家里人怕影響他比賽，一直沒有告訴他。張楠是姥姥帶大的，沒能見到姥姥最后一面，張楠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是從那場失利開始，張楠在心里下了決心：一定要努力拿更多的金牌，告慰姥姥的在天之靈，而這塊亞運會金牌，自己一定要拿到！

　　4年的時間很快過去，地點從廣州換到了仁川，已經貴為奧運冠軍的張楠，夢想觸手可得，不過在實現自己奪取混雙金牌的夢想前，他首先還要面對男團的挑戰。

　　對于這次亞運會的男團比賽，張楠看得很重。今年5月，中國隊在印度丟掉了保持了10年的湯姆斯杯。在那場稱得上“潰敗”的半決賽中，張楠和傅海峰搭檔第二雙打，只不過他們沒能等來上場的機會，還在熱身場訓練時，就被告知自己的這次湯姆斯杯之旅結束了。

　　仁川亞運會男團比賽，在很多人看來是中國男隊的復仇之戰、正名之戰，張楠同樣是這么認為的，他說，去仁川之前，最想打好的就是男團，而不是混雙。希望能幫助隊伍打一個翻身仗。

　　男團半決賽，張楠和徐晨搭檔，以“奇兵”的姿態出戰，對手是馬來西亞的陳文宏與云天豪。對于這樣的出戰，張楠自己也很意外：“訓練時和徐晨搭過，教練也讓我們做好上場的準備，可我沒想到真的會讓我們上。”那場比賽，張楠和徐晨的表現并不算優秀，只是因為陳文宏的腿傷復發，他們才稍顯幸運地贏下了比賽。

　　總教練李永波說，讓張楠和徐晨搭檔，是想讓他們用混雙的思路去打男雙，讓對手出其不意。男團決賽，這樣的思想延續著，“奇兵組合”被放在了一雙的位置，迎戰世界排名第一的李龍大/柳延星。首局，張楠和徐晨把混雙中控制范圍大及線路變化多的特點發揮到了極致，加上堅決的不起球戰術，愣是把速度力量更占優勢的韓國組合拖到了20平后的加分，最終21比23惜敗。只不過，第二局開始，實力更強的李龍大/柳延星適應了這一戰術，利用自身優勢輕松贏下了第二局。最終，中國隊2比3輸給了韓國，站到了亞軍的領獎臺。

　　相比于5月的新德里，此時的張楠心里更不是滋味。在印度，他沒有獲得上場的機會；在韓國，他卻沒有把握住為球隊逆轉乾坤的機會。

　　張楠說：“真的很難過，機會放在面前，自己卻沒有把握住。和徐晨搭檔，默契度還不夠，但我覺得，更主要的是自身實力還不夠，還得練！其實，第一局我們有機會，但還是沒有抓住機會的絕對實力。”

　　團體賽失利后，張楠沒有太多反思回想的時間，因為單項賽緊接著就來了。

　　或許是自身的心理調節能力強，或許是密集的比賽已經不允許張楠再去回想團體賽的失利，張楠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記得單項賽開始后，他開始全神貫注于混雙的比賽。

　　一路順風順水，可在通往冠軍的路上，張楠也發現了問題的所在。搭檔趙蕓蕾由于身兼兩項，加上之前團體賽每場都出戰一雙，體能消耗太大。單項賽打到后面，趙蕓蕾在場上的速度、精力都有所下降。在女雙半決賽中，由于疲勞，趙蕓蕾和田卿輸給了印尼組合，中國隊的王牌項女雙就此沒能進入決賽。

　　女雙賽場上的失利，多多少少會影響到趙蕓蕾的心態，而已經接近透支邊緣的體能，也為她和張楠的混雙蒙上了一層陰影。張楠說：“那個時候真的覺得她很辛苦，自己需要去做點什么，多幫她分擔一些。”于是，比賽間隙，張楠會陪趙蕓蕾聊天，幫她盡快走出女雙失利的陰影；來到賽場上，本就勤勤懇懇的張楠跑動更加積極，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同伴減輕負擔。

　　混雙決賽，張楠/趙蕓蕾面對印尼的阿瑪德/納西爾，后者狀態驚人，在半決賽曾送給另一對中國組合徐晨/馬晉一個11比0！也正是同伴的失利，讓張楠和趙蕓蕾在決賽前做了更加充分的準備。上場前，張楠的腦子里還清晰地回想著自己準備對手技術錄像時那一幀幀的畫面，決賽前一天，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在研究對手的技術錄像上。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周全的部署，讓張楠/趙蕓蕾在決賽中贏得酣暢淋漓。奪冠后的張楠，擁抱搭檔、扔球鞋，一切肢體的興奮語言，是慶祝自己的亞運夢圓，也是對男團遺憾的發泄。

　　張楠說，亞運會冠軍讓自己成為“大滿貫”，可這沒有什么特別的，只不過是一個新的起點。

　　男雙變與擇

　　在很多人看來，張楠已經達到了職業生涯的巔峰，4年，一個實現“大滿貫”最短的周期里，張楠已經達到了很多運動員終其一生也難以攀登的高度。不過，張楠并沒有放緩自己努力的腳步，因為在他的心里，男雙，是自己一直想去實現突破的領域。

　　剛出道時，張楠和柴飚組成的男雙組合極具沖擊力，一度被看作中國男雙新興力量的代表。但后來為了備戰倫敦奧運會，張楠主攻混雙，柴飚也換成和老將郭振東搭檔，為各自的奧運任務而努力著。

　　倫敦奧運會結束后，張楠和柴飚再次走到一起。在當年的中國羽毛球大師賽上，這對重新攜手的老搭檔氣勢如虹，一舉斬獲冠軍，這是張楠獲得的第一個超級賽男雙冠軍頭銜。不過賽后張楠沒有為此太開心：“這次比賽，很多世界頂尖的男雙都沒有來，我覺得冠軍的含金量不是很足。等什么時候我們把世界一流組合都贏了，才說明我們是有實力的組合。”

　　在張楠的意識里，他最希望的是男雙和混雙齊頭并進。這并不是他給自己的一個挑戰，而是他從打球時就自然而然生成的一個想法：只要能做的，都要盡力做到最好。

　　重拾男雙的張楠取得了一個不錯的開局，只不過隊伍從整體考慮，又一次讓張楠放下男雙，把主要精力放在混雙上。此時的張楠心有不甘，不過他還是服從了隊伍的安排。“可能是因為自己在男雙上做得還不夠好吧，所以還要多努力啊。”張楠說，自己遇到問題都喜歡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做得不好，就是因為自己實力不夠，當自己實力足夠厚實的時候，一切想要的都會自然來到。

　　張楠繼續在混雙道路上奮斗著，他做得不錯，世界排名第一的位置也一直被他和趙蕓蕾牢牢抓在手中，不過在他心里，男雙一直是沒有放棄的夢想。

　　直到2014年年初，國家隊對男雙做出了調整，進行了多對新組合的嘗試。準備了多時的張楠重新開始男雙的征程，這次，他的搭檔是實力與經驗兼備的奧運冠軍傅海峰。

　　和老大哥站在一起，張楠心里有說不出的踏實：“寶哥(傅海峰)的防守特別好，所以很多時候我不用一味地去搶網，就算很被動地把球挑起來，他也可以通過嚴密的防守幫助我們重新獲得主動。”剛回到男雙賽場的時候，長時間的混雙經歷讓張楠在速度上和一流男雙相比還是有一些差距，有時網前球會有“搶不住”的情況，此時，身邊站著的傅海峰對于處于轉型期的張楠來說，無疑是最好的心理屏障。

　　兩人的磨合期進行得很順利，張楠的勤奮讓他很快走上男雙快速進步的正軌，傅海峰的耐心也為兩人的合作提供了良好的保障。經過搭檔初期短暫的低迷，今年3月的瑞士黃金賽上，張楠和傅海峰收獲了亞軍；5月的湯姆斯杯，小組賽第一輪，這對新老組合就披掛上陣，為自己也為中國隊贏得了那次比賽的開門紅。6月的印尼頂級超級賽，這對新老組合迸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半決賽對陣韓國強檔李龍大/柳延星，張楠和傅海峰與對方激戰兩局，第二局膠著到21比23，他們才遺憾告負。雖說輸掉了比賽，不過在和世界頂尖高手的較量當中，張楠已經可以跟上男雙的節奏了。

　　張楠的努力在10月的丹麥頂級超級賽上得到了回報，一路殺進決賽后，隔網而對的又是李龍大/柳延星。通過近一年的配合，張楠和傅海峰的默契已逐漸形成，兩人的打法特點也日趨明顯，張楠細膩的控制加上傅海峰的全面，這對組合正在以一種全新的姿態出現在大家面前。那場決賽，或許是張楠打得最好的一場男雙，他既可以在高速對抗中加速抓網，又可以在出現機會時兇猛扣殺。更讓人眼前一亮的是，張楠把混雙當中的控球絕技發揮得淋漓盡致，多次在接殺中使出輕擋對角等既瀟灑寫意又極富殺機的高難度動作，把以防守嚴密著稱的韓國組合打得沒了脾氣。兩局拿下冠軍，傅海峰興奮地不斷揮拳，張楠則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面帶微笑，和傅海峰擊掌慶祝。

　　雖然在之后的法國和中國兩站公開賽中，張楠和傅海峰都過早出局了，不過對于一直沒有放棄進步的張楠來說，我們有足夠的信心給他時間。

　　未來追與超

　　熟悉張楠的人都知道，他的努力是出了名的。很多時候，訓練課已經結束，疲憊的大家都忙不迭地收拾東西回公寓休息，張楠總喜歡再拉過一個隊友陪他再練會。如果實在沒有人，那就拖來一整筐球自己練發球。每次國家隊去外地集訓，周日上午都是自己安排，張楠和趙蕓蕾絕對是最早到場館的人，網前輕技術一練就是一上午。集訓有時訓練加量，結束后所有人都已癱倒，為了加強力量，張楠還會自己跑到田徑場跑上幾圈。讓他回憶第一次和趙蕓蕾約會的場景，他肯定地說：“是在訓練場上！”

　　總教練李永波曾經說過，張楠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運動員之一。這并非是一句客氣的贊美，24歲能成為大滿貫選手，這樣的成績足以說明張楠的天賦。即便如此，張楠還是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這看上去有些不可理解，不過在張楠的心中，這是理所應當的：“能進國家隊的人都是有天賦的，你稍一放松，別人就上去了。奪取冠軍是每個人的目標，目標就在那里，每天都要付出努力去接近它。看看丹哥(林丹)，都已經雙圈滿貫了，還那么努力，我還沒取得那樣的成績，哪有資格放松。”

　　已經實現了“大滿貫”，張楠的下一個目標很明確：“雙圈滿貫”。他希望自己的雙圈不單是混雙再拿一遍，而是男雙也能迎頭趕上，就像自己的搭檔、戀人趙蕓蕾一樣，能在兩個單項上都能實現圓滿。張楠說：“我一直希望自己的混雙和男雙能夠齊頭并進，這是我最初的夢想，我告訴自己不要忘記最初的夢想！”

　　過去，看到趙蕓蕾身兼兩項，張楠會覺得心疼，覺得她很辛苦，所以會在生活和比賽中主動多承擔一些。如今，當張楠決定也走上兼項的道路時，趙蕓蕾給了他最大的支持。

　　張楠的言語中充滿了對搭檔、戀人的感謝：“我告訴她準備兼打男雙的時候，她完全支持我，并且還主動告訴我一些她兼項的經驗心得。我覺得當我奮力向前沖的時候，需要身后有一個堅強的后盾支撐著我，趙蕓蕾就是這樣的后盾，她做得很好！”

　　從傳統的羽毛球觀念來看，男雙和混雙很難兼顧，除了男雙更重速度和力量、混雙更重控制和落點外，男雙和混雙的出球線路也有很大的不同，這也是為什么很少有運動員能同時在男雙和混雙上同時登峰造極。可在張楠眼里，這都不是問題：“混雙控制范圍大，對球的控制要求更高，把這些放到男雙里面，對主動改變比賽節奏、調動對方有幫助；男雙強調速度，把這一特點放到混雙中來，又可以提高混雙進攻的威脅。對我來說，兩者間的轉換其實就是互相彌補借鑒，沒什么太大的障礙，我覺得我轉換得挺順的。”

　　如今的張楠，榮譽加身，卻依舊勤勤懇懇，踏實面對每一天；已成為國家隊的中堅力量，卻還是平平靜靜，低調對待每一個人。淡然，已成為張楠的代名詞，而這一切的原動力，就是他常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不要忘記最初的夢想！”

　　記者手記：“羽毛球之子”張楠

　　初識張楠，是在2010年。第一次采訪他的時候，感覺他不像傳統的北京孩子那么外向，那么能說會道，干凈的面龐上寫滿了緊張與害羞，甚至目光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游離，完全沒有一個運動員該有的自信。說實話，我當時真的懷疑過，這樣一個沒有自信的運動員能走多遠。張楠后來也告訴過我，剛進國家隊那會兒，他確實不自信，到隊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了個筆記本，挨個找“大牌”簽名。他說，估計自己在國家隊待不了多久，說不定很快就回地方隊了，所以抓緊機會趕緊簽名。

　　可只要一站到羽毛球場上，張楠的靦腆與內向完全不見了。場上的他，勇敢、果斷、霸氣，勇往無前，似乎只有這片綠色的地膠，這個銀白小球來回飛舞的空間，才是他的世界。

　　張楠愛羽毛球，盡人皆知，“球癡”的稱號當之無愧。張楠說，自己就是喜歡羽毛球，甚至是一種愛。可被問到為什么喜歡時，張楠想了半天，撓了撓頭，才略顯無辜地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喜歡。”“那現在也喜歡嗎？”“是的，一直喜歡！”

　　今年中國公開賽結束后，我參加了一個品牌舉辦的媒體羽毛球賽，張楠和趙蕓蕾被邀請為活動的嘉賓，張楠還在決賽時作我的場外指導。比賽開始前，在場下見到他時還和我說說鬧鬧，開著玩笑，臉上也掛著他一貫的“無所謂”的輕松神情。而到了比賽給我指導時，張楠完全換了一個人，比賽分析、戰術指導滔滔不絕，神情也變得嚴峻了起來，這一變化實在把我嚇了一跳。張楠就是這樣，只要涉及到羽毛球，他總會情不自禁地全神貫注。

　　張楠說，現在他有一個愿望，就是能用自己的力量去推廣羽毛球。他希望自己鐘愛的項目，能被更多的人熟知并喜愛。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很認真，眼神很堅定。(來源于《羽毛球》雜志1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