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華–八一隊功勛教頭冠軍推手 林丹啟蒙教練

文/楊弋非
在福州市的銅盤路上,有一個地方叫銅盤山,離主干道走路不超過10分鐘的路程。說是“山”,其實更確切的描述應該是一個比周圍稍微高出一些的小土包。雖說離鬧市不遠,但這里卻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安靜的氛圍,眾多茂盛的樹木,時常能傳來幾聲鳥叫或者不知名的蟲子的鳴叫,為數不多的幾幢建筑在一片綠色中間若隱若現。
這里,就是八一羽毛球隊的駐地。由于生態環境太好,這里經常能看到鳥、蟲、老鼠、蝙蝠,甚至還有蛇,八一隊的隊員們喜歡把這個地方叫做“銅盤山生態園”。
“這里是宿舍,原來是從中間分開的,一邊是我們自己住的,一邊是像招待所一樣的,有時候外面來人或者有隊伍過來集訓就在這里住。這邊是食堂,那兩棟是訓練館,前面是女隊的,后面是男隊的,再往里走是力量房……我們這里特別小,幾分鐘就走完了。”在這里待了20年,八一女隊主教練陳偉華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
一進訓練基地,一排紅色的榮譽榜很顯眼,上面的人都是羽毛球界大腕級的人物:林丹、趙婷婷、汪鑫、蔣燕皎、李雪芮、潘攀……可是陳偉華并沒有介紹這個榮譽榜,不是因為他不熟悉,而是因為太熟悉了。陳偉華是林丹的啟蒙教練,正是他把林丹帶到了八一隊,而這些女隊員,也都是陳偉華一手挖掘培養的。
每堂訓練課,陳偉華都會站在訓練場上,手里拿著計時用的秒表,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訓練的隊員。奧運冠軍李雪芮還記得,剛到八一隊時,她總會感覺身后有兩道極其銳利的目光盯著她,讓她時刻都保持一種緊張的狀態。
陳偉華說:“我覺得教練有些方面和教師是一樣的,要‘以身作則’。如果隊員在練,教練坐在下面無精打采,甚至干別的事情,那隊員自然也提不起精神。只有教練都站起來認真做自己的工作,隊員們才能充分調動自己的精力。”這是陳偉華的習慣,從1980年擔任體校教練時就開始,已經站了25年。這一站,站出了一大批世界冠軍、奧運冠軍;這一站,把曾經孱弱的八一羽毛球女隊帶上了全國冠軍的寶座。
扎根基層默默奉獻
陳偉華年輕時是空軍體工隊羽毛球隊的隊員,不巧趕上了上世紀80年代的全國大裁軍,體工隊解散,陳偉華回到了老家福建上杭縣。那時,運動員退役之后擔任教練員幾乎是唯一的出路。回到上杭縣,陳偉華進入上杭體校,成為一名羽毛球教練,這一干,就是15年。
當教練之初,陳偉華正值年輕人干勁十足的時候,他希望能在新的平臺上大展拳腳。然而,走向一條新的路可不是那么簡單。當教練沒多久,陳偉華就有些手足無措了,各種棘手且對于當時的他來說根本無法解決的問題擺在了面前。“就舉一個例子,訓練計劃怎么排?不同的小孩,性格不同,身體條件不同,思維方式不同,家庭環境不同,這就要求對他們要有相應的個性化的訓練計劃安排。既要符合他們自身的條件,又要讓他們補強不足的地方,還要保證他們對羽毛球的興趣,對于基層啟蒙來說,這些是很重要的。對于當時的我來說,這些完全不知道應該怎么去弄。”
好在上世紀80年代,當時的國家體委對教練員培訓工作很重視,從國家級到地方級的各種形式教練員培訓班很多,這對于當時正處于執教初期有些一頭霧水的陳偉華來說無疑是久旱逢甘霖。他前后三次參加了福建省體育學院組織的教練員專修培訓,之后又抽出時間,在上海體育學院教練員專修科學了三年。這在當時看來有些不可思議,因為當時很多教練還沒有認識到專門的教練員培訓對自己的實踐工作的意義,很多來參加學習的教練都是抱著比較功利的心態,要么是為了學歷,要么是為了職稱。不過陳偉華是個例外,面對每一次培訓,他都認認真真、全神貫注地去學習。他說:“教練員的工作就是發現問題,然后解決問題。當時我剛從專業隊下來,我能發現小隊員的問題,可是不知道怎么去幫他們最快地解決,我很需要學習這方面的東西。”直到現在,陳偉華都很感謝當初的這些培訓,他也一直堅持,運動員退下來當教練之前,必須經過專門的培訓。
經過踏實的學習,再結合到自己帶隊一段時間的所得,陳偉華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訓練理念:“小孩剛進隊的時候,給他們安排的計劃基本一樣,主要就是培養球感、興趣、柔韌性、靈活度等。等到身體發育到一定程度了,再去根據個人的具體條件,確定不同的打法特征,加強絕對力量等。”
訓練理念逐漸成型,陳偉華在體校的工作也逐漸如魚得水起來。除了自身的專業素質日益成熟,對待工作的熱情和專注也是他在教練道路上飛快成長的法寶。從體校開始,陳偉華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教練、老師、指導員、家長、保姆”的綜合體,在他心里,要想和隊員打成一片,要想更好地了解運動員,就必須和他們融為一體,而不是訓練結束后拍拍屁股就走人。那段時間,陳偉華對自己工作的描述是“早出晚歸,披星戴月”。
在陳偉華的傾情付出下,他的弟子也開始展現出極強的戰斗力。沒幾年,上杭體校的羽毛球隊員就已經在全福建省同年齡段的比賽中表現優異,很快,在代表福建隊出戰全國少年比賽或者體校比賽的隊員中,陳偉華的學生占到了1/3,后來這個比例上升到了一半以上。也因為如此,從1983年在南京下關區舉行的全國體校比賽開始,陳偉華就作為福建隊的教練隨隊出征了,一直到1995年,期間除了一次由于個人問題沒去之外,陳偉華全勤。1988年,陳偉華被國家體委評為全國500名優秀體育教練之一,該獎項四年一評;1992年,該獎項獲獎人數增加到1000名,陳偉華再次名列其中。要知道,這個獎項可是針對全國所有項目的教練,而此時的陳偉華只不過是一個體校教練。
在隨后的日子里,陳偉華繼續在自己基層教練的崗位上兢兢業業,為省里輸送了一批批優秀的羽毛球苗子。而他自己也由于出色的成績,在上世紀90年代初擔任了上杭體校的校長以及上杭體委主任。在旁人看來,陳偉華這樣的位置已經可以舒舒服服地過下去了,不過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他卻選擇走上一條新的道路。這一改變,改變了他的人生之路,改變了一支隊伍的前景,也改變了一群人的明天。
“回爐軍人”艱難創業
1992年,八一羽毛球隊重新組建。組建之初,并沒有自己的隊員,而是從外隊招一些快要退役的老隊員來暫時過渡一下。1994年年末,重新組建的八一羽毛球隊慢慢有了一定的雛形,此時隊伍準備開始自己找年輕隊員,培養自己的子弟兵,第一步,自然是選教練。
由于八一隊的駐地在福州,所以時任八一羽毛球隊副隊長的高路江把選主教練的目光首先放到了福建省內。在看到陳偉華的名字的時候,高路江毫不猶豫地地把電話打到了陳偉華的辦公室。
早在體工隊時,陳偉華和高路江就認識,當時高路江是八一隊的隊員,從歲數上來說是陳偉華的老大哥。接到高路江的電話,陳偉華一時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需要時間去考慮。的確,從職位上來說,縣體委主任加體校校長,陳偉華今后的生活都可以得到輕松保障;從成績上來說,帶出數批年輕才俊的他早在全國體校圈名聲赫赫。如果此時選擇去八一隊,一支剛剛重建的隊伍,一支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次解散的隊伍,可謂前途未卜。放棄目前舒適的生活,去挑戰一個更為艱難的項目,這在外人看來確實不是一個好選擇。
不過沒考慮多久,陳偉華就答應了,一方面是因為軍人出身的他對部隊有很深的感情,另一方面,30出頭的他年富力強,一直渴望能有一個更大的平臺。
當時,陳偉華一直有一個心結:他帶出了很多優秀的小隊員,在全國少年比賽中都是名列前茅,可是輸送到省隊之后,沒過幾年就會被其他地方隊的隊員遠遠地甩在后面。不甘心自己隊員這樣的起伏,陳偉華去問過省隊教練,而省隊教練給的答復是:“你帶的隊員基本功不行!”
暫且不論這句話是真是假,但是對于當時血氣方剛的陳偉華來說,心里自然是憋了一口氣,他很希望能有一個更高的平臺來證明自己到底能不能帶出優秀的運動員。1995年,陳偉華放棄了老家的一切職務,來到了八一隊。他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來一個小男孩,他叫林丹。
說到林丹來八一隊,還有一個小插曲。當時,林丹去八一隊需要上杭體委的相關負責人批準,當時這個負責人就是陳偉華,而陳偉華屬于縣里比較高級別的公務員,他要走還需要更高級別的領導商討決定。陳偉華擔心上級領導批準自己走之后,新體委領導不放林丹,所以他動了點“小手腳”,趕在上面對自己的商討結果出來之前,把林丹去八一隊的一切手續都辦妥了。為什么當初這么大費周章地要把林丹帶走,陳偉華說:“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只覺得這小子身上那股不服輸的勁兒我很喜歡。”
剛到八一隊時,陳偉華并沒有馬上決定在這里一直干下去。他向八一隊提出了“雙向選擇”:先干一段時間,他本人要確定部隊是否真的準備把這支隊伍辦下去,同時他也給隊伍時間考察自己,如果自己不行,那馬上走人。此外,陳偉華還向隊伍提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苛刻的條件:“我不當副手,讓我來,我就自己帶二隊,和一隊是平行的關系,我一帶要帶一個很長的周期,不是說我帶大了之后輸送上去。”陳偉華回憶說,當時自己敢提這樣的條件,一是因為年輕氣盛,另一方面則是渴望證明自己的執教能力。
初步意向達成,陳偉華正式開始了自己在八一隊的工作,而他工作的第一步就特別困難:招隊員!
當時的八一隊剛剛組建,要名氣沒名氣,要成績沒成績,對想要走上運動員道路的人來說確實缺乏足夠的吸引力。陳偉華當了多年體校教練,且成績斐然,在全國體校圈里那也算是風云人物。得知陳偉華到八一隊當教練,過去各地體校的教練員清楚他的能力,也都主動向自己的隊員、家長推薦八一隊,可效果并不是很樂觀。陳偉華說:“人家把你說的再厲害,家長一聽也只不過是個體校教練,心里還是覺得沒有那些有退役世界冠軍、全國冠軍當教練的隊伍好。而且當時各省隊的教練里面,好多人都不認識我,這也讓很多家長對當時的八一隊持懷疑態度。”
第一年,隊伍給了陳偉華4名運動員的招收指標,這要放在現在的八一隊,那簡直易如反掌。可在當時,這已經讓陳偉華傷透了腦筋,最終好不容易招到了4名隊員。陳偉華回憶當時讓隊員來八一隊所用的訣竅就是四個字:“坑蒙拐騙”。在基層工作多年,造就了陳偉華的“嘴上功夫”,這在當時八一隊還“一無所有”的時候,可能是最管用的武器了。即便如此,幾位家長到了福州,看到八一隊的訓練條件,還是打起了退堂鼓。此時,陳偉華又開始“軟磨硬泡”,讓家長把孩子留下一段時間看效果。好在陳偉華有能力,經過一個月、一個暑假或者半年,家長看到了孩子的進步,小隊員感受到了陳偉華的能力,也都同意留下了。新招的4名運動員加上原有的3名老隊員,構成了陳偉華手里的第一支八一羽毛球女隊,在她們中間,有后來成為世界冠軍的趙婷婷。
之后的幾年,陳偉華一邊打造八一隊的基礎,一邊繼續為隊伍尋找新鮮的血液。在他的理念中,一支優秀的隊伍必須要多元化,要有力量型的,也要有技術型的;既要有身體素質出眾的,也要有打球思維靈活的;即便是條件一般,發展空間不大,但是面對訓練比賽兢兢業業,他也需要。陳偉華說:“這就是所謂的‘鯰魚效應’,一個隊里如果都是一樣打法的,那這個隊伍就會缺乏活力。我希望我的隊伍里能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元素互相促進。”
在選材方面,陳偉華也有自己獨特的眼光。他選隊員的標準是“符合羽毛球運動規律”的:“不是說一定要手長腳長像模特一樣,也不是非要特別強壯,而是看他整體的靈活性、柔韌性、反應等。比如說一個運動員可能身高矮了5公分,可是他意識好,只要教練能把他的這個優點發揮出來,一個預判,那就不是5公分的問題了,所以我訓練的重點是發揮每個運動員自己的特點。”
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下,陳偉華在1996年之后又陸續“騙”來了身高不高卻突擊兇猛的汪鑫,技術細膩、韌性十足的蔣燕皎,打法積極的潘攀,后來還有全面的劉鑫以及進攻犀利的李雪芮……
隊伍逐漸成型,而且手里也有了不少好苗子,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在最初的幾年,年輕的八一女隊在全國比賽中的成績一直處于倒數的位置。那段時間,讓陳偉華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次出去比賽的住宿,“當時住的都是招待所,房間里沒有廁所浴室,都是公用的。每次出去比賽,我們八一隊都被安排在廁所或者浴室旁邊,環境也不好,而且人來人往影響休息。但是沒辦法啊,你成績差就給你安排這個,因為比賽開始沒兩天你就全輸了,就走了。”
那段時間,年輕的八一隊很艱難,不過陳偉華沒有失落,他對自己有信心,更對自己的隊員有信心。
與“女兒們”的斗智斗勇
“入駐”銅盤山以后,陳偉華就開始了他“教練、老師、指導員、家長、保姆”的日子。在他的嘔心瀝血和隊員們的努力下,從1998年開始,八一女隊開始在全國比賽中嶄露頭角。從1998年到2004年前后,汪鑫、蔣燕皎、潘攀、袁婷、姜佳南5名八一隊女將從少年賽打到青年賽,女團冠軍就沒丟過;女單前6她們占了5個名額,而且都是包攬冠亞軍;女雙每次比賽都會師決賽,而且每一次比賽這5名隊員都會重新更換搭檔。那段時間,她們被譽為“五朵金花”。
短短3年的時間,陳偉華把一支一無所有的隊伍帶成了一支極具競爭力的隊伍,除了自己過硬的專業能力和隊員的努力外,陳偉華對待隊員的方式,也是他能夠成功的一大關鍵。
陳偉華說:“進到我的隊里,就都是我的女兒,我就要像父親一樣去對待她們。訓練比賽要嚴格,犯錯誤要批評,不能縱容。生活上要照顧,都是小小年紀就離開家來到隊里,我要對她們負責!”為了營造一個家庭的氛圍,陳偉華在建隊之初就定下了女隊的風氣:隊里人人平等,決不允許出現老隊員“欺負”小隊員的情況,只能老隊員去幫助小隊員。即使是打掃衛生,也是每人一片負責區,人人平等。
在陳偉華看來,女隊員比男隊員更難管理。男隊員雖然調皮,但犯錯誤了踢他兩腳,他也就能知道。可女隊員不一樣,女孩的心思比較多,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去進行批評根本沒用,甚至會有反作用。“女孩和女孩還不一樣,北方人和南方人的思維不同,即使同樣是南方人,江蘇的和重慶的也不一樣。”在陳偉華看來,一個好的教練員無異于一個好的心理學專家。
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融入隊員的生活,了解她們的思想活動、現階段的想法等等。從那時開始,陳偉華就和隊員們住在同一棟宿舍樓里,保證隊員們有什么事都能第一時間找到自己。汪鑫回憶說,在八一隊的那段時間,和陳偉華教練幾乎是“朝夕相處”。
陳偉華對隊員們的照顧讓每一個隊員都從內心感謝他,當被問及陳偉華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時,幾乎所有的隊員都會用到一個詞:父親!這既是對陳偉華的一種肯定與尊敬,同時也透露出另一個信息,那就是女兒和父親之間的“戰爭”。
女孩都是比較聽話的,尤其在陳偉華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每一個八一女隊的隊員都對這位“爸爸”很尊重。只不過,調皮逆反是小孩子的天性,所以和“陳爸爸”斗智斗勇,也成為她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為了防止隊員們亂花錢,陳偉華在隊員們剛進隊的時候要求每個月的生活費都交給自己保管,周末可以外出的時候,就給每個人規定只能花一定數額的錢,晚上回到隊里還要上交消費的發票,如果花的錢超過了預算,就必須很嚴肅細致地交代錢花到了什么地方。現在,陳偉華的家里還保留著許多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記滿了每一個運動員每一次從他這里支取零用錢的詳情。
從教練和家長的角度來說,這樣的管理自然是好的,不過這可苦了小隊員。看著樓下小賣部里琳瑯滿目的零食,哪個小姑娘不怦然心動?可苦于手中沒錢,只能干瞪著咽口水。時間一長,小姑娘們的鬼機靈上來了,開始悄悄向小賣部賒零食,周末拿到錢再還。可很快就被陳偉華發現了,照著賒賬本上的名字挨個“批斗”。隊員們吃了虧,后來去小賣部賒賬又和老板商量,不用本名而用代號,可這小聰明沒得瑟多久,又被陳偉華“破案”了。
后來,隊伍駐地附近有的小攤開始有了送外賣的服務,考慮到隊員們的身體健康,陳偉華規定隊員們不許叫外賣。不過這些“小饞貓”饞勁上來了誰都攔不住,偷偷打電話叫外賣。為此,陳偉華沒事就到樓下“潛伏”,等到送外賣的來了,就躲在一邊看是誰來拿,當場“捉贓”。有時候沒在第一時間抓住,陳偉華則會跑到宿舍里,甚至會從垃圾桶里翻出燒烤的竹簽,或者和外賣一起送來的具體的點餐單……和隊員們斗智斗勇,陳偉華總是會略占上風。
有一件事讓陳偉華記憶猶新。一天午睡時間,他照例去查房,突然聽到蔣燕皎的房間里有動靜,馬上敲門詢問,屋里傳來蔣燕皎稍顯緊張的聲音:“陳導我已經睡了!”感覺不對,陳偉華馬上沖進房間,看到蔣燕皎把自己蒙得嚴嚴實實的,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陳偉華二話不說,直接掀開被子,看到蔣燕皎長衣長褲穿得好好的,連襪子都沒脫。之后,陳偉華順利收繳了蔣燕皎私藏的一個手機。
好多年以后,蔣燕皎已經是世界冠軍了,一次在一起吃飯,蔣燕皎問起了這件事:“陳導,您當時怎么就那么肯定敢掀我被子啊,您就不怕我當時真的已經脫了衣服睡覺了嗎?”陳偉華笑著對蔣燕皎以及一起吃飯的汪鑫等人說:“你們現在也當教練了,我就告訴你們竅門,教練員要學會分析和觀察。那時候我記得是5月,福州的天氣很悶熱,可蔣燕皎把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這就很可疑。而且當時她的眼神偏緊張,還有我看到她被子里肚子這個位置兩只手好像是拿著什么東西,還在發抖,我就斷定有問題!”陳偉華對隊員的了解可見一斑。
相互信任共達巔峰
陳偉華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新興的八一羽毛球女隊中,經過9年的臥薪嘗膽,八一女隊終于迎來了豐收的時刻。2004年,趙婷婷幫助中國隊奪得尤伯杯,八一女隊收獲第一個世界冠軍。2005年,年僅19歲的蔣燕皎一鳴驚人,勇奪全運會女單冠軍,緊接著又在2006年成為尤伯杯冠軍隊成員,為八一隊再添一位世界冠軍。同年,八一女隊在江蘇鹽城奪得了隊史上第一個全國錦標賽團體冠軍。之后,潘攀、汪鑫陸續登上世界冠軍榜,李雪芮更是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上站上最高領獎臺。
有人說陳偉華當教練厲害,也有人說陳偉華運氣好,遇到了那么一批才華橫溢的隊員。而在陳偉華自己看來,隊員們能夠如此飛速地進步,完全源于隊員和自己之間的相互信任。
2009年全運會,八一女隊被看作是奪冠的最大熱門,有成熟的趙婷婷坐鎮,加上正值當打之年的汪鑫、蔣燕皎、潘攀、馮晨,還有后起之秀李雪芮、劉鑫。不過陳偉華卻不這么看:“其實當時我們的實力不是最強,三個單打沒有穩拿兩分的實力,雙打其實也只有一分比較有實力。”比賽中,八一隊在小組賽中就輸給了浙江,在淘汰賽階段,被湖北隊擋在了4強之外。
輸給湖北隊后,陳偉華的排陣成為眾矢之的。在那場比賽前,年輕的李雪芮主動請戰,要求和湖北隊的李雯對陣,并表明自己有信心。在兩人之前的交手紀錄中,李雪芮負多勝少,可陳偉華卻給了李雪芮足夠的信任:“好,我就讓你和她打!”可這樣的決定遭到了助理教練們的反對。沒辦法,陳偉華填了一張假的單子給助理教練們看,而在正式上交的出場名單中,李雪芮被放在了她想在的位置上。
那場比賽,李雪芮還是輸了,巨大的壓力壓向陳偉華。可他沒有退縮,也沒有后悔,他相信,給隊員信任,隊員就會給你回報。陳偉華說:“在我看來,那場球輸了也是好事,輸了就能找到不足。如果那場球我不讓李雪芮上,打擊了她的積極性,或許就沒有今天的李雪芮了。”也因為這樣的信任,在2013年全運會上,已經貴為奧運冠軍的李雪芮這樣和陳偉華說:“陳導,你讓我打哪場,我就打哪場!”
轉眼4年過去,2013年的全運會來了。陳偉華嘴上沒說,但是他對這塊全運金牌的渴望不比任何人弱。這次備戰,他更累了,一方面要抓整體的訓練,另一方面還要解決隊員們出現的問題:他要幫李雪芮從世錦賽失利的陰影中走出來;他要幫恢復訓練沒多久的汪鑫找回狀態;當時劉鑫正處于一個低谷,心情很低落,為了幫弟子重樹信心,陳偉華專門跑了一趟北京、一趟青島去開導劉鑫。
全運會開始,一切都照著陳偉華的預期進行著,只不過女雙組合肖嘉/熊芮的表現令人擔憂。整個團體賽,她們只在第一場比賽中取勝,之后一直到半決賽,她們全部告負。
決賽之前,陳偉華把所有隊員叫到自己的房間開準備會,房間的墻壁上貼滿了各種有可能出現的排陣情況。那次會上,大家都把焦點放在了肖嘉/熊芮身上,陳偉華從建隊起就著力打造的平等交流的氛圍在此時起到了作用。大家各抒己見,無論是不滿還是鼓勵,都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最終,陳偉華拍板:“明天決賽,肖嘉/熊芮繼續上場!”
第二天,齊心協力的八一隊3比1擊敗了強大的江蘇,歷史上第一次奪得了全運會女團冠軍,陳偉華和隊員之間的互相信任再一次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那場比賽中,出戰二雙的肖嘉/熊芮頂住了壓力,2比1擊敗對手,用兩人在本次全運會的第二場勝利為八一女隊創造了歷史。
奪冠后,隊員們欣喜若狂,而此時的陳偉華卻只是微笑著和坐在身邊的已經是八一隊教練的趙婷婷輕輕擊掌,然后一個人走回熱身場。他說:“可能是歲數大了吧,沒年輕時候那么有激情了,那個時候只想自己靜一靜。”
回到熱身場,場地里空空蕩蕩的,陳偉華心中的激動此時才噴涌出來。他摘下自己的挎包,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撿起來,再摔、再撿……他宣泄地大喊,甚至驚動了場館的保安。此時,李雪芮和劉鑫來到熱身場,師徒三人抱頭流淚,為了這個冠軍,也為了這么些年的付出。
頒獎儀式開始,陳偉華并沒有去場地,而是一個人待在熱身場地。儀式結束后,八一隊的姑娘們硬是把陳偉華拉到了賽場上,把每個人的金牌都掛在了“陳爸爸”的脖子上。一向低調的陳偉華感到有些不妥,但不可否認,這讓他很幸福。
每次比賽,陳偉華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他要住在電梯口或者樓梯口的這個房間,然后往里才是隊員的房間。除了睡覺,陳偉華的房門一直是打開的,他要保證隊員們隨時能找到他,也要在樓梯口看著不讓別人去打擾隊員休息。他還經常搬一把椅子放在靠近隊員們這一側的走廊上,上面貼上一張寫著“隊員休息,請勿打擾”的紙。比賽期間,無論是誰,無論多大的領導,都大不過隊員們的休息。陳偉華對他的隊員們的確是一種無微不至的保護。
陳偉華曾經在軍區的報紙上發表過一篇文章,題為《我和我的一群“丑小鴨”》,在文中,他說到看著自己的運動員從很小的時候進到隊里,穿上綠軍裝,然后軍功章一枚枚增加,證件從學員證換為軍官證,這種感覺就像過去下鄉時從插秧到收割的感覺,很幸福!(來源:《羽毛球》雜志2月刊)